今年,错过了整个梅花季。估计还要错过玉兰、梨花、海棠……这个春天,赏花主要靠想。我找出往年的梅花记忆,一帧帧看,和大家一起云赏花。
灵峰探梅的梅花一景
梅花的好,以韵胜,以格高。不是我说的,是范成大写在他那本《范村梅谱》里的。自古文人爱梅,皆因它的横枝疏瘦,其姿态里横亘着上下千古中国人不妥协的傲气。说来梅花也有大面积成片的风景,但跟桃花、海棠之类比,却一点媚态和热闹都没有,梅花总是清瘦的、冷淡的,沉默又坚决,玉骨冰心,是中国的理想美人。而在东方文化语境中,人活一世,活的也不过就是这股气。
西湖鲁迅坐像旁的梅花一角
我最爱梅花。因其韵胜,因其格高。所以在前一阵手机消息突然跳出来,说国花评选落定为牡丹时,片刻失落。转念一想,也对,现在大家要的是太平盛世露华浓,梅花香自苦寒来多不合时宜。
灵峰探梅,背景处的是笼月楼
落雪却是探花人
东南形胜,三吴都会,钱塘自古繁华。江南爱梅,也因文化。如今,每年去“灵峰探梅”还是早春绕不过的盛事。
现在“灵峰探梅”属于杭州市植物园的一部分。后晋时期,其实在灵峰山下青芝坞真有一座灵峰寺(其肇始最早可上溯至东晋咸和年),寺周遍植梅花数百株,山寺梅花几翻开落,直到民国年间寺毁人亡。年后,种花成了太太思想,曾经的梅园被金桔和苹果占去了。年,园林部重整旗鼓,又种上多株梅花,包括好些范成大看来颇贵重的绿萼梅和根本没见过的夏腊,重现盛景。历史往复,不变的月光照过梅花,照过孤冢,照过苹果,今又照到梅花。
品梅苑外的梅园,面积大,有不少游人也在树下野餐
灵峰探梅的梅花主要集中在“品梅苑”内外。苑外大面积梅园,梅花盛放,杭州人也带着垫布、吃食,在树下铺开野餐,浓浓的人间风情。“品梅苑”内展示了各异的梅花品种,更显摩肩接踵,但有一处仿古建筑“赞梅轩”,设了一个圆洞门,我被挤在人潮中,突然回头,幸运瞥见暂且无人的一秒钟——我在阴凉的室内暗影里,圆门框住明丽生烟的一幅南宋梅花图。
品梅苑墙外
品梅苑内
赞梅轩
在赞梅轩里有这样一个圆洞门,框住的是宋代梅花图
但我更爱离开梅园往西,沿半山小道往上拾级,就来到有高大樟树和丛簇竹林环伺的灵峰寺旧址。山寺早已堙灭,取而代之的是80年代新建的仿古“笼月楼”。据说笼月楼本是开门迎客的茶室,可以坐在楼头赏梅百千,还能品尝季节限定的青梅。可惜我来过不下数十次,没见过一次营业。
沿山道往上,到达灵峰寺旧址,这里的梅景色更对我心
山路到此为最高点,笼月楼前豁然开朗,一片平地中梅树参差,游人少掉一半,很是称意。除了梅花,这里还有7棵古蜡梅树,其位置连缀起来形似北斗,所以又称七星蜡梅,花开时香阵袭人,但蜡梅不是梅,以后单独写。七星蜡梅近处有“掬月亭”,其中立着道光年间固庆将军所写灵峰寺兴衰与种梅经过的“重修西湖北山灵峰寺碑”。他的父亲在镇守浙江时重修过灵峰寺,还命人“植梅百株”,从此灵峰才有了“探梅”一说。
笼月楼旁侧有掬月亭,掬月亭碑上记载了重修灵峰寺和补种梅花的经过
古人重情谊,哪怕是八杆子打不着的情也常在心。太平天国时灵峰寺及梅园尽毁。南浔巨富周庆云决定依山补梅,还建了座“补梅庵”,落成的日子选在东坡过生日那天——因为苏大学士曾经吟咏灵峰寺,颇为喜爱;又因为周庆云一生以东坡为榜样,也颇为喜爱。周公有个别号就叫“梦坡居士”,做梦都梦到东坡吗?真的,传说他梦里见东坡给他指点镇江金山、焦山的几处山水胜迹,梦醒跑去实地勘察,果然跟梦中所言一模一样……
周庆云(—),南浔巨富,诗词书画金石琴曲无不精通。年轻时经营丝、盐、矿等业,曾任苏、浙、沪属盐公堂总经理。曾投资兴建苏杭铁路,竭力反对向英商借款、出卖路权。年在杭州开办天章丝织厂,抗衡外货。年,为抵制日盐进口,在上海浦东设立五和精盐公司,又投资兴办长兴煤矿。年病逝于上海。
周庆云还有一张仲尼式古琴,名“韵泉”。时局纷乱,“山水胜地,非人力可攫而私有也。凡吾所营,但当舍诸寺中。”他便把这张“韵泉”琴舍在灵峰寺内了。后来寺毁,补梅庵也荡然无存,好在“韵泉”现今已在琴友手中,保存完好,琴音里仍是雅正的文人气。
笼月楼前的梅花
我走入这样的梅花景下,想当年山高寺远、僧古客稀,梅花吐露着一树又一树的傲气,那不是我们的日月。而那时的巨富,豪富如此也知山水胜地,不是哪个个人能攫取占有的,还一生以东坡与梅花为志,耗心耗时耗财为灵峰补梅,可慨可叹。如今的呢?投资比特币?
西湖沿岸杂花生树,但与桃杏海棠的娇艳相比,梅花有的是雪精神
娶一位梅花样的美人
西湖边的梅花多,最让人牵念的是孤山。“孤”与“梅”,看起来就彼此衬映,更何况还有一个林和靖。林逋一生不娶不仕,清贫至简,后来在孤山建了一个茅屋隐居。他以梅为妻、以鹤作子的故事流传了千年,植物之孤傲、人性之高洁,于此,是一个高峰。据说他的两只仙鹤不仅是“儿子”,还兼任“情报员”,如果他驾船外出时,恰有朋友到访,童子就会放飞仙鹤,他远远看到就知有客到,于是立即撑船返家。不知沈括在《梦溪笔谈》里记这一笔时,心里到底羡慕不羡慕?
孤山林社门前的梅花
赏梅花,赏的从来不只是颜色、形态和香芬。没有梅妻鹤子的日久天长,绝写不出“疏影”、“暗香”之句,人生种种:文字、图像、行为、决定,其实都是心性的多方印证,一点做不了假。千古写梅花的诗词何其多,单就他这一句独占魁首无异议。
如今孤山上的林和靖墓还有梅花相伴,图片来自网络
就是这样一个穷得只剩才气和骨气的隐士,杭州地方官却常来找他饮茶,还拿自己的银子给他盖新房;范仲淹、梅尧臣也跟他唱和,甚至把他推荐到真宗皇帝面前,皇帝听说还有这样一位高士,赏了很多粮食、布匹,还亲自下令让地方密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