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地铁不能解决拥堵问题
文
马桶
（一）单中心的困局
地铁根本解决不了长沙的拥堵问题，甚至还有可能会变得更堵。
这话不是我说的，是五年前我采访湖南大学建筑学院城市规划系向辉老师时，他对我说的。
就在前几天，我又见了他一面，聊了聊，我问他，五年后对这个看法有没有改变，他摇了摇头，说还是一样，不过，“地铁成网状以后，可能会缓解一点。”
注意，他说的是“可能”，就是说，也有可能还是没卵用。
为什么呢？
因为长沙跟北京一样（当然中国大部分城市都是这样），属于单中心城市。北京的中心是二环以内，长沙的中心是五一商圈，再大一点就是南北两门之间的老城区范围。
年9月某日北京路况，红色为严重拥堵（图源网络）
大量的餐饮、娱乐、商场包括写字楼，都集中在这个中心区域。而且长沙作为一个历史文化名城，两千多年来中心区域一直没变过，市民们习惯了到这里来娱乐、消费。
没错，地铁方便了市民的出行，按理说应该能缓解拥堵状况，但问题在于，由于中心区域就这么一个，地铁只会让更多的市民更便捷的来到这里消费，加重中心区域范围内的拥堵状况。
一放焰火河边头就堵得不听见（图源网络）
每次橘子洲放焰火就很明显了，江边道路几乎瘫痪，多少误从那路过的司机朋友懊恼得就像不小心掉进猎人陷阱的狐狸。
北京也一样。每天上班时间从北边回龙观往城里的路上车多得跟什么似的，但相反方向则没几台车；晚上下班的时候情况也是如此。
住在回龙观的人要去三环以内上班，谁让CBD在那边呢，公司在哪又由不得自己。但房子只能买五环、六环附近，因为相对来说，房价没那么贵。
人群每天大范围流动，辛苦吗？当然辛苦，可城市就这么建的，有什么办法？
北京城的这种规划俗称“摊大饼”，从中心一小块面团往外，二环，三环……一直到六环。就像一个箭靶子，做得再大，也就中心那一小块区域得分最高。
“啊~~~五环，你比四环多一环~~~啊~~~五环，你比六环少一环……”这首歌其实唱的就是北京人每天奔波之累，用自我解嘲的方式表达了内心中的苦涩与无奈。反正我是听出来了。
长沙也有样学样，摊大饼似的，二环，三环，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有四环、五环……
十几年前的长沙，朋友打电话叫吃饭，不管在哪里，十来分钟肯定能到。现在呢，我一朋友住洋湖那边，有天同时两个朋友生日喊吃饭，一个在株洲，一个在星沙，他想都没想，直接开车往星沙走，结果等他到饭店包厢，人都准备买单走人了——他悔得要死，早知道去株洲还近些。
对了，大饼不是北方人吃的吗？作为典型的南方城市，你一小长沙瞎凑什么热闹？
（二）开辟副中心才是解决之道
年现代建筑国际会议（简称CIAM）通过了一项文件——著名的“雅典宪章”。这份文件主要的精神，就是城市应该按功能分为工业区、住宅区、商业区等不同的区域。但问题出现了——工业区往往一到晚上就黑灯瞎火，人影子都看不到一个。
年12月，一些城市规划设计师聚集于利马，又提出了新的“马丘比丘宪章”。于是，功能混合的主张，代替了原有的功能分区理论。在城市不同的区域，应有各种功能的混合，这样才能减少人口每天的大范围流动。
年吴良镛设想的多中心北京城示意图（图源网络）
市民们为什么都喜欢往五一商圈跑？因为这里由于历史的沉淀，功能混合搭配得比较合理，基本可以满足所有生活需求，吃饭、购物、看电影、泡吧、K歌、宵夜……
而其他区域呢，功能都太过单一。以前袁家岭、东塘、伍家岭、火车站等地域商业繁荣过一段时间，但随着城市建设开展，不断的修高架桥和拓宽道路，都一一衰落。
而且交通方便了，把城市距离缩短了，五一商圈就更像一个黑洞，慢慢把周边的一些商圈都吞噬进肚子里，嚼完都不吐骨头。举个例子，你跟媳妇到东塘购物，反正都到东塘了，为什么不直接去五一广场呢？
这就形成一个死循环——城市扩张速度越快，交通越方便，商业反而越集中在老城区，来的人和车就越多，道路也就变得越堵。
看吧，之前是平和堂和王府井，现在多了万达、乐和城、悦方、海信广场，加上在建的国金城、五一里和九龙仓，五一商圈简直成了个怪物，让人无可奈何的终极大BOSS。
不堪重负的五一商圈（图源网络）
人太多了实际上对五一商圈并没有好处。湖南大学建筑学院商业地理学专家叶强老师跟我说，研究表明，商圈并不是人越多生意就越好，人多到一定程度，商业的利润曲线反而是会下降的。
所以他一年难得去一次平和堂。实在要去的话，也会选在礼拜三的上午十一点左右去。否则，车进不去，出不来。
对于交通状况越来越恶劣的长沙来说，开辟一个甚至多个副中心，十分重要。这才是解决拥堵问题的根本之道。
单中心与多中心的区别（图源网络）
但问题是，副中心一定不是可以简单规划出来的，它必须经过政府长期不断的产业研究、布局和引导，才能形成。
那么，目前长沙哪个区块比较适合成为副中心？我问叶强老师。
以下是他的分析：
“往南找找看，因为南边这些年比北边建设得好一些。
东塘作为副中心可以不？不行。原因也是太近。刚从已经举例了。红星市场附近也不可能。它的商业形态不对，是一个家具市场，周边居民的层次也不对。
雨花亭，只有一个卖生活用品的沃尔玛，旁边都是密集的住宅区。作为一个商业中心，必须有多种业态的混杂。所以也不行。
原来我认为最有可能成为副中心的，是新省政府附近。但现在已经几乎全部被住宅覆盖，没有空间了。”
（三）河西的多种可能
“倒是河西有一定的优势，居住环境不错，商业也在慢慢发展。”叶强老师说。
向辉老师也同样认为，河西最有可能成为长沙的副中心。
河西的朋友应该深有体会，近几年河西一些商业体的人气越来越旺，电影院也多了，慢慢的，很多时候不用再去河东。
说起来河西离五一商圈也不远，但湘江河是天然的屏障，很多长沙人，尤其是老住河东的，总觉得河西是乡里，没事不愿意去过河。尽管现在过河已经很方便了。
年《长沙晚报》记者拍的西湖渔场，也就是现在的西湖文化园
老城区的长沙人，总觉得外面都是乡里。以前都不叫“河西”，只是喊“对河”，或者“河那边”，语气中充满不屑。
作为河西人，我同样表示不屑，懒得跟你们争辩——我好歹在岳麓山下沾染了一丁点文化气息，有那么些许涵养。
无论如何，一江之隔，使得河西真有可能另辟一番天地。
河西有哪些优势？生态环境当然是第一。长沙市目前森林覆盖率是55%左右，人均公共绿地面积将近11平米。离北京上海差得不远了。
唉，跟北京上海比也是无奈，毕竟五十步笑百步。欧美大城市最差的都有二十几平米，好一点的四五十平。没法比啊！
而且关键在于，长沙的公共绿地面积，大部分被岳麓山给占了，再分摊到其他地方，其实也没多少。
年一位美国人拍的岳麓山下的一个小山村
最可怜的就是雨花区，除了眼屎大的一个桂花公园外，就只有比较远的省植物园了。开福区有个烈士公园还算好。而河西岳麓区，除了岳麓山，近几年又多了梅溪湖、洋湖湿地、西湖文化园，还有北边的大泽湖等等。当然，向辉老师说，河西也只是满足了居民生活所需的最低生态要求而已，而河东，长年处于低于水平线很多的惨状。
这有点像经济学的“后发优势”。河东开发得早，地块大多做了住宅或商业，等政府想建公园的时候，发现已经没有空间了；而河西后开发，还有很多空间，有空间，就有更多的可能性。
打个不恰当的比方：你打麻将，吃下去三坎牌，才想起手里这么多将，应该做将一色的，可是已经晚了。
而河西这边，牌一直抓在手里，想做将一色做将一色，想做七小对做七小对……
年《长沙晚报》记者拍的枫林宾馆
另一个优势，是河西的人文环境。年，长沙出台城市规划文件，正式划河西为文教区，河东五一路周边地区为商业区，南北两郊为工业区。因此有“西文东市”一说。尽管随着人口的急剧增长，这样的规划思路早已不利于城市与人的和谐共存。但河西大学城附近的人文气息，以及以岳麓书院为源头的湖湘文脉，很好的沉淀并延续到了今天。
我以前采访过一些河西几所大学毕业的年轻人，他们参加工作几年了，还住在学校附近，一是习惯了这边的环境，二是可以不时去听听讲座，继续给自己充电。
有一天中午，毕业两年的王峰在麓山南路碰到刚下课的湖大学生，乌泱泱的一片朝他走过来，他突然感觉，自己还是一个学生，“我走在他们中间，他们都往这边走，我往那边走，我就会想，我是不是走错方向了，是不是应该跟他们一起回宿舍去？这种感觉在其他地方是体会不到的。”
所以他说他绝不会考虑住到河东去。
（四）湘江两岸如何实现差异化
夸了河西这么多，岳麓区领导又不会给我发奖状，还是来说说不足吧。
河西某些社区也存在类似河东同样的问题，比如天马安置小区。向辉老师说，那都是过去十来年留下的毛病——用简单粗暴的方式把土地征收把农民安置，以至于现在人口密度过大，想提质改造又缺少空间，十分难办。
另外，河西现在最大的问题是缺少就业。梅溪湖板块是典型，居住环境确实不错，商业配套也慢慢在跟上，但还是没有解决人口大范围流动的问题——住河西，还是得到河东去上班。
如今的梅溪湖摄影：姜潇潇
麓谷高新区有一些企业，但相比之下，仍然太少。
这个问题不解决，河西本身的资质再好，也成为不了真正意义上的副中心。
向辉老师最担心的是，河西又变成另一个河东。他主张，河西以后的发展一定要跟河东差异化，有自己的特色。
这种差异化，主要是城市规划的任务，但最终可能会体现在人群特征上。他说，长沙历史上就是著名的米市、茶市，跟一些工业型城市讲究条理和规矩完全不一样，河东的老长沙生性爱自由，就像摆馄饨摊子的老板一样，我只对自己负责，什么时候出摊，什么时候收摊，我说了算。而且吃得苦耐得烦霸得蛮，毕竟要讨生活，不拼不行。
但同时呢，相对那些厂矿企业里的工人而言，他们社会气更重，有时候会显得浮躁了些。
河西这边，集中了几所大学，还有以前沿河的一些老厂，再加上本在河西的农民、小生意人和少量河东的拆迁户，大概就是河西居民的构成了。向辉老师平时接触的高校老师比较多，所以让他感觉更“单纯”和“安静”一些。
当然，不一定安静就好，爱折腾就不好。不同区域就是要有差异，这样才有意思。
年《长沙晚报》记者拍的长沙毛纺厂
我老跟别人说，河西的月亮比河东圆些。我并不是开玩笑。首先河西的生态条件好，空气能见度高，月亮理论上应该看起来更清澈；其次人在这样的环境下，自然的会少一些心浮气躁，真的有可能会觉得月亮比平日圆些，连身边的人，也顺带变得更可爱了。
所以，我每次有意识地抬头去看月亮，都是在河西。在河东的时候，不是忙忙碌碌，就是跟一群朋友喝酒喝得一世阑珊，根本想不起来。
河东的朋友，怎么样，住到河西来吧，最好连你的公司也一起搬过来，这样没事就可以不用过河了。
我其实一点都不想住在城里。但由于工作关系，没办法。那退而求其次，等有钱了我到岳麓山附近搞栋房子，然后喊玩得好的哥们和他们的堂客、画胡子都一起搬过来。白天聊聊艺术，晚上搞搞泳装PARTY……灯红酒绿，意乱情迷，大家其乐融融……
HI，大家好，我是“故事长沙”创始人、总编辑马桶哥。我生在一个姑娘都不晓得怎么打扮自己的年代，弹指一挥间就到了这个需要靠脸的年代，可我已经人到中年开始发福……于是只好假装自己有点小才华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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