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终记·二零一八
(一)
年初的时候,爸爸来了,在我这儿呆了一个多月。
我上班的日子里,爸爸就在家里看电视,中午做好饭等我回家,那一个月我没有吃食堂,一下班就欢喜着回家,到家就有热气腾腾的饭菜等着我,是童年的味道。
小时候觉得,长大了就能接过父辈肩上的担子,让他们享享清福。后来长大了,才发现在爸妈心里,能一直为你做点力所能及的事情,就是他们的福气。做子女的,不管长多大,只要爸妈在,天就是有人撑着的,走到哪儿,心都是定的。
我不上班的时候,就带着爸爸在周边转转,看他像个好奇的孩子,东瞅瞅西看看,我心里也觉得满足。
我慢慢明白,父母子女一场,终究是要分别的,只要在能相见的时候努力相见,在相伴的时候多让对方看到自己的笑脸,就是一种朴实而又珍贵的幸福。
(二)
一月底的时候,和东东一起带着爸爸去曲阜看三孔圣地。
前一天晚上,和东东在家里比赛着背论语,第二天两个人都通过了免票测试,两个人特别雀跃,有种知识创造了财富的骄傲感。
孔庙朱墙碧瓦,随处可见御笔题字,很大气。孔府院落古朴有致,行走其间,随身沾染文墨书香。
回程的路上,曲阜天降大雪,省道拥堵,我们走了下道,天色渐晚,雪天路滑,东东一路开车小心翼翼,我在副驾坐着也很紧张,五个小时行至聊城的时候,我们都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我是自落雪之地走出来的孩子,对雪有执念,这场清冷的乡间的雪是我遇见过的最温柔的一场雪,田野里大片大片的白,嶙峋的枝丫上染着雪,构成了大自然的清寂美学。
回来之后,发现聊城也在落雪,虽不算大但经过一夜也留了一些,早上起床我在院子里堆了个小雪人,给她戴上我的帽子和围巾,她就像我一样可爱了。
(三)
二月开始的时候,我的寒假来了。
第一站,落地泉州,跟我同时落地的还有党哥,我从聊城来,他从西安来,皆因这城市有一个我们心心念念的美丽姑娘。
三个人游走在泉州的大街小巷,在夜色中乱晃,党哥依旧沉默寡言,很多时候都是我和蜻蜓在说,而他看着我俩浅浅的笑,时光仿佛一下子被拉回了那段岁月,城墙根下的身影,长安城的夜色。
党哥走的那天,蜻蜓在上班,我俩一起去了晋江的农商行,看她穿着制服在柜台用一口甜糯绵软的闽南腔耐心的给一个老大爷解答问题,想到她当年是那样自由的如风少年,想到我们曾说过要一起仗剑走天涯,看遍这世间的繁华,就觉得有点伤感。
送党哥去机场的路上,他突然问我:“丫头,你知道在我心里,蜻蜓和你,我喜欢谁更多一点吗?”我晃了晃神,想到这个问题几年前我好像问过他,但他没有给我答案。
“那重要吗?”我把眼神看向窗外,轻飘飘的问他。
“对呀,不重要了。”我没有看他,但我知道他在笑。
那个晚上,我和蜻蜓在咖啡店待到很晚很晚,我俩手腕上戴着党哥送的手绳,我的主色是红色,蜻蜓的主色是绿色,我拍了一张我俩牵着手的照片发了个朋友圈,配的文字是“深情如默,爱你如昨”。
这么多年了,我一直都知道党露的答案,而我,又何尝不是呢?
(四)
离开泉州之后,我带着爸爸去了厦门和漳州。
厦门的海很温柔,鼓浪屿人头攒动,芙蓉街的隧道很长,南靖土楼像是在童话里,不过爸爸对这些好像都不太感兴趣。
他最喜欢厦门植物园,喜欢那些他从未见过的高大植物,也喜欢那些奇形怪状的小多肉,我们去了两回植物园,他每次都笑得很开心。
之前我是打算一个人来闽南,静静的感受这座城市的小资与浪漫的,跟爸爸一起来之后,好像一直在考虑怎样让他开心一些,没有时间和空间专注自己内心的某些感受。不过每次看到他孩子气的笑,都觉得这已经很好了。
他还是能走很长很长的路,还是会对很多东西感到好奇,还是喜欢东瞧瞧西看看,还是不喜欢吃味道奇怪的食物,能这样陪着他,可真好呀!
(五)
自闽南归来,就到阴历年底了,看着爸爸坐上了北上的火车,我留在了聊城过年。我在北方偏北那片黑土地的三间红砖房子里过了25个春节,在我26岁那一年,我离开了她。这是一个开始,一个和故乡真正挥手作别的开始,也是一个在另一个城市找到城市认同感和扎下根来的那种踏实感的开始。
关于这第一个在新家的春节,我以为会很难忘,某些感受很难忘,某些场景很难忘,但事实是不过才一年的时间,我已经不记得那天的我想了些什么,那天的我又做了些什么。我想这种渐渐被忘却的情绪大概是因为我已经开始深爱我这个新家,已经开始接受我如今生活的这座城市了吧。
初二晚上,循旧历,带着东东回娘家。回家的日子很欢愉。一大家子去洗澡,澡堂文化是东北一个特别的文化符号,就是那种极度放松的热气腾腾的混杂着原始生猛和温馨细腻的氛围,我在异乡的日子里,常常怀念。一并怀念的就是家乡的烧烤,我走过很多城市,从未吃过比盘锦更好吃的小烧烤。还和小涛东东一起去滑雪了,我好喜欢滑雪呀,也不知道以后能不能有机会把这喜欢发展成爱好。
东东跟我在家呆了五天就回聊城了,我也开始了一拨一拨见朋友的小日子。这些年我在外面交了很多朋友,但留在家乡的这些朋友,在我心里是不同的。我们皆是少年相识,想起哪一个都是十年以上的交情,那是彼此父母都熟识的名字呀,那是一个个家人般的存在呀,故乡之所以成为故乡,除了父母哥嫂,还因为有他们呀!
我一直深爱的那个爱笑的姑娘留在了我们一起长大的地方,和那个愿意用生命保护她的男人耕耘着自己的小日子,少年时许给她的承诺我一直没忘,这辈子我就给她一个人做过伴娘;时光雕琢灵魂,也打磨容颜,而我乔哥一直是英俊模样,承蒙少年时的宠爱,这么多年几个人都没走散;我的三个妹妹,从少不更事走到今天一个个都到了做母亲的年纪,这一走就是二十年;当年挂在心上的那个头发微卷,白皙瘦削的戴眼镜的少年如今也是一个小小婴孩的父亲了;那个倔强的逞强的姑娘也找到了为她遮风挡雨的那把伞,温柔美满;还有从小比邻而居,一起长大的两个姑娘,都有了各自的生活轨迹,联系不多,不知道她们都还好吗?
一下子就过去了这么多年,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活,分别的日子联系的真是算不上多,但不管多久不联系,再次相见时,相视一笑就都知道这些年,所有的记忆与惦念,都在心上。
(六)
二月快结束的时候,噩耗从长安传来,红柯先生病逝西安,从一开始的不相信到后来的难以接受,那种一记闷棍打在心上的疼痛感在心里梗了好久。
这些年,有太多的学生见过老师课上的神采飞扬,也有太多的读者领略过先生的豪迈文风,我是这些人中的一个,先生不会记得我。
但我会一直记得先生,记得坐在宽敞却拥挤的公共教室里费力的听着先生用关中方言语速极快的讲文学,讲到动情处会手舞足蹈;记得我误打误撞走进他在五楼的那个小屋时,他特别亲切的漫无边际的跟我聊文学,听说我喜欢文艺学的时候,他推荐我读《西方文论讲稿》,后来我把先生所有的作品都收集到了,和这两本书放在了一起;记得很多个长安夜色,他上完课拎着包一个人走下教八楼长长的台阶,那时觉得自己浅薄,就那么看着先生的背影消失在夜色里,不敢上去和先生搭一句话。
先生在上课时总是自称“杨老师”,他有颗牙掉了,他讲话很快,他是卷发,有一部分已经白了,他特别喜欢笑,讲着讲着课就会笑起来,这是我记忆里的杨老师。
我觉得先生是不爱交际的人,他应该经常把自己关在书房里写作;我觉得先生是大气磅礴的赤诚之人,他心里满腔文人气质;我觉得如果再有几年,先生一定会获得矛盾文学奖。这是我想象中的红柯先生。
时光会让我记忆里的杨老师和想象中的红柯先生慢慢成为一个形象,然后留在心里,永不磨灭。
(七)
三月开始的时候,小猪老师的寒假结束了。
这个月去上了绘画夜课的最后一节,桃子的叶子还没有上完颜色,说来惭愧,直到今天那颗桃子还是一幅未完成的作品。回想过去的这一年,也是极少拿起画笔的,我想严格的王老师看到这里一定会摇摇头叹口气的。我没有那么喜欢画彩铅,但是我特别喜欢去上彩铅夜课,每一堂课我都能在温柔的音乐声和沙沙的画笔声中沉浸到一个只属于我自己的世界,我特别享受那种沉浸感,那种被静谧的夜包裹的感觉,就如此时,我一个人在暖黄色的灯光下敲击键盘,窗外也是温柔的夜,这种沉浸带给我身体的安稳和内心的安宁。我想这间画室给了很多人这种安定感吧,在无数个平常又特别的夜里。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王老师变成了我的小美,我记忆里的她都是小美的模样,以至于我都不太记得夜课中的王老师是什么样子了。
我与小美相识一年半了,经常觉得我们已经一起走了很长很长的路了,有时又会蓦然生出一种初次见面,请多指教的错觉。姑娘呀,你是我在这座城市落地生根的良人,是我深爱的人。少年时代,我有过很多的挚友情深,后来我带着一腔孤勇和对爱情的笃定与坚贞换了城市,自此是那么多的分离和再见。没想到,在日益长大的年纪逢着你,心里又有了用情至深的人。
亲爱的姑娘,余路还很长,我们把故事慢慢讲。
(八)
停了画画夜课之后,想着今年要再学一样新东西,去茂茂老师那里报了吉他班,学会了《小星星》之后,就开始了漫长的旷课、请假,结果一年过去了,现在好像连《小星星》都不会弹了。简直是无颜面对那么温柔又有爱的茂茂老师。
从三月开始,约了小白一起打羽毛球,一周一次,特别享受那种挥拍流汗的感觉,运动使人快乐又满足,两个人坚持到了暑假,这几个月里每一次球场上的切蹉,每一次长长的对谈,想来都觉得温暖。暑假过后,先是小白伤了颈椎,后来又因为我身体的原因,这尤为美好的约会就停止了。
三月中旬的时候去了趟北京,是年第一次进京,看的话剧是《蒋公的面子》,南大的代表作,名声在外,差强人意。
也是在这个三月,我过了26岁的生日,收到了很多朋友的祝福,接到了党哥订好的蛋糕,知道自己一直被人惦记着,让我心里温暖又踏实。26岁了,真真实实的走在奔三的路上,但我没有恐慌,反而很期待即将到来的30岁,不仅仅是30岁,对未来的每个崭新的人生阶段,我都充满了期待。我是认认真真生活的人,像我这样的人,值得时光温柔以待,值得爱与被爱。
准备了来到外国语之后的第二堂公开课,差强人意。大概是讲了大半年的课之后,找到了一些方法,也知道了一些捷径,对待讲台,不再如初来时那样满怀敬畏,这种感觉在我讲完下半年的那堂公开课之后愈加明显,说不上哪里不好,但也说不上好的感觉,让我有种隐隐的挫败感。我很害怕自己对这三尺讲台丧失敬畏和热爱,我需要常常提醒自己,一定要守好这最前沿的阵地,不负学校盛名,不负台下学生,不负从业理想。
也是从三月开始,英华姐不再给十九班带语文课了,她搬到了另一栋楼里,有了一方属于自己的小天地,虽不能再日日相见,但看着她向着自己理想中的生活又前进了一步,特别为她高兴。我忙完手头的工作之后,也会跑到她五楼的小房间去看她,我常常坐在桌子上,晃荡着双腿,和姐姐聊很久的天,漫无边际,各抒己见。感恩与姐姐的遇见,每一次长长的聊天,都让我保持清醒,更加辽阔。
(九)
从三月中旬开始,聊城的春天来了。
风是和暖的,人穿的也轻薄,穿行在春天的风里,有种无法名状的温柔。花儿开了很多,常在不经意间有香气沁入心脾。春天这个季节太美好了,想一想都会心神摇曳的那种美好。
三月的最后一天是个周末,我约了几个同事一起去踏青,一行人去了姜堤乐园,园子里花儿开得正好,我们找了一片空地,席地而坐,铺开包里的零食,被油菜花包裹,大家在一起做游戏,谈天说地,在明媚的春光里懒洋洋的虚度时光。我们还去划船了,就是童年公园里常常出现的那种小船,大家边划船边唱歌,歌声在湖面飘荡。
我们的生命里常常会出现一小段短暂的时光,经历时,当时只道是寻常,但日后回想,这一小段时光会被无限拉长,美好的仿佛每一帧都是慢镜头回放。
每一次想起那个春日,我都能清晰的记起大家温柔的笑,都会生出一种被阳光包裹的温暖,那时大家算不上相熟,都是20多岁的年纪,都对美好的事物心生向往,这个春天就成了一个契机。之后的日子里,可能不常遇见,也不常聊起,但在心底会有一种我们曾共享同一段美好的惺惺相惜。
(十)
整个四月,天气都很好,天是蓝蓝的,风是暖暖的,我过得特别悠闲。
常常在吃完午饭后,当整个校园都安静下来的时候,一个人躺在操场上看书打滚晒太阳;偶尔在天气极好的时候,下午上完课忙完手边的工作,会从学校后门的小路偷偷溜到河边去坐一会儿;有的时候会点好外卖,和文娟儿去操场上吃饭,一坐就坐好久。
周末的时候,常常跟爸爸妈妈去一个苗木培植基地挖荠菜,爸妈和东东都很认真的在挖野菜,而我多数时候是被那乱花迷了眼的,看看花开的样子,捡一朵落花别在发间,玩着玩着就到了回家的时间。
华北平原的冬天干冷无雪,雾霾严重,天总是灰蒙蒙的。所以熬过整个冬天之后,盼来的这个春天就让人无限贪恋,人一珍惜,这日子就过得慢了。
四月学校有场经典诵读的比赛,孩子们准备的是《木兰辞》,徐老师带着排的,我并没有帮上什么忙,但常常陪他们一起去室外排练,春光和孩子们的笑脸交相辉映,想来就觉得生机无限。正式汇演那天,孩子们表现得很精彩,一时之间,赞誉不断。忙完比赛之后,我带着他们去户外上了一堂国学课,小小孩子在春天里吟诵他们背过的那些咏春诗,感觉离古人一下子就近了。
四月中旬的时候,由英华姐领军的“聊城外国语小作家班”成立了,我作为编辑之一运营这个